当代传统国画艺术继承的一种样本 ——谈李厚杉花鸟画作品 秦瑞丽
发布:2014-11-07 阅读:4395
秦瑞丽
(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 美术学博士)
艺术评论者常常遇到这样的难题,如何在诸多题材相同、风格相近的画家之中较快的抓住一位作家作品的辨识度,进而分析其作品的价值?最直接的是从作品的本体出发,对于中国画而言,笔墨、意味、气韵、构图都是绕不过去的解读要件。中国画论中所讲究的“韵”,在某一方面可以理解为是创作者对于事物“生命力”的表达,而这种对于“生命力”的表达在不同的作品中,又可以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或张扬,或内敛,或华丽,或朴实。而观李厚杉先生的花鸟作品,呈现的便是一种具有张力的朴实。
“优秀的艺术作品是现实生活与情感的升华”,这是当我们在博物馆、美术馆看到优秀的作品时情不自禁的感受,仿佛作品中所绘之物均是有呼吸气息、可以传达情感的生命,这个“虚拟”的生命却在观者身上激起不可言喻的感官体验。可观、可触、可感、可思,一连串的个体感官体验所激发的心理体验,当然,若想表达清楚作品的“有意味的形式”绝非易事,正如如何描述李厚杉先生作品中的意韵才能将之“朴实”的词汇内涵对位,因为它绝不是简单地将画面表达转为语言描述。
具体到个体的艺术家,评论者会遇到更加复杂的问题:在当代中国绘画的画坛上,除了实验水墨、观念水墨等作品之外,再无其它可书?近年来,似乎传统国画艺术并不吸引评论家与媒体的注意,在求新、新异的时代语境下、在艺术市场包装与推广的助力下,传统似乎与“落伍”划上了等号。事实上,除了将注目点集中在作品本体上,艺术评论者可以为了观众接受的角度,从画家的个人生平、师从关系、时代背景、社会环境等方面因素进行探究,探究艺术家个人与美术历史之间的关系与价值。对于作为艺术家的李厚杉而言,他的从艺经历及花鸟作品可以说是当代传统绘画传承的一个独特范本。
回溯中国传统花鸟画发展的历史,兴盛于宋代,写意花鸟画于明代和民国时期中国传统的花鸟表现手法和色彩上有较大突破。依其创作群体及主要诣趣可大致分为以下四类:一是囿于皇家宫廷具有院体的承志之作;二是文人士大夫具有寓意酬志之作;三是禅修带有启迪进悟性之作;四是民间市井的抒情之作。以上第四种更为复杂,一类画家靠卖画为生,他们不过分追求功名,以满足生活需要为目的,了解市井阶层的审美需要,此类画家占据多数。另一类则在艺术的追求上显得更自我一些,在基本的生活保障下,仅仅出于对绘画的喜爱,拜师学艺,志于丹青,此类画家虽然在画史上籍籍无名,但仍然是传统艺术传承的重要渠道。当然,历史环境不同,硬将当代人的角色加之上述群体的划分必会生硬,但如果从李厚杉先生的早年师承及创作状态来看,将其列为坊间志于丹青一类的画者仍然合适。
李厚杉19 41年出生于山东艺术世家,父亲为柳琴剧团演艺的中坚分子,自幼受到传统书画的浸染,15岁时,李厚杉拜画家王小古为师,潜心研习中国画。李厚杉师承王小古,王小古是享誉于苏北鲁南的画家,从他的画的没骨花卉看,深得“恽派”真传,除了汲取传统了花鸟画法的学习,王小古创作时还重写生,使其作品除了具有传统对传统其花鸟画的富有灵动的感觉之外,具有造型更扎实的特点,中国画讲究传承与师从,从某一个层面上说,师承的创作也大致决定了学生的创作基调。李厚杉的花鸟作品无疑也继承了这样的特点,以画家心中意象的创造为基础,经过自己的“知识系统”过滤,形成自己独特的认识,即写意画“意味”的形成,因此,画面气息朴实而厚重。
再次探讨此类画家作品的画意,传统国画中,写意中的“意”,指的是“心情”、“趣味”、“情趣”,而具体在作者的创作中,它的样式虽萌于民间,但又部分地受到文人士大夫作品的影响,加之传统历史文化的积累和时代文化的熏染,使其作品在具有寄于普通人生活美好愿望的基础上,又多些个人之于世界的表达。李厚杉花鸟画作品中的“朴实”气质,就是保持了内在情感的一种单纯与直接,如其创作的《寒夜客来茶当酒》、《多寿》、《丰收》、《欢天喜地》等作品,从题材上均表达了一种市民阶层的朴素愿望。其作品《知已图》、《铁骨精神》、《三友图》、《拟李方膺丛兰》等表现了寄于当代生活理想的一种人生情怀,此种表达在当代异于明清时期文人的自我人生与境遇写照,而是做为一种范式被传承下来。换句话说,当代人之于画梅、兰、竹、菊等题材并不着重表达其背后的寓意,而是在学习花鸟画表达的一种图式和范例,更着眼于笔墨、构图等因素。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李厚杉的习画经历是基于坊间画家传习的一个样本,他的花鸟画作品因此更扎根于普通人的生活之中,并从中汲取创作的动力,并为此兢业努力,笔耕不缀,取得了不小的收获。
随着时代变迁,当代已无“皇家”与“野逸”之别,转而变成了体制内外的差别。各级美术家协会、院校、文化局(馆)、画院等等都可以说是位列体制内,在某种意义上,当代进入体制是一位画家能否进入主流地位的象征。体制是一道门坎,是一堵墙,想进入其中,并非易事。当然,体制也是影响作者创作的重要因素。对于李厚杉的个人经历来说,从坊间画者到登堂入室作品留于人民大会堂山东厅可以说是艺术上一次巨大的飞跃。因为至1984年,李厚杉44岁,仍在戏剧舞台上表演戏剧。李厚杉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是1974年33岁之时参加的山东临沂和江西赣州地区联展,参展作品《墨梅》荣获一等奖。其师王小古赠画《三公图》,并题款曰:“厚山学弟习画有钻研性,吾不及也,今后再能发挥创造性,画境必然开扩”。 在以次展览之后,李厚杉又获得了更好的学习机会,也获得了更多的体制内的认同。 在此,笔者无意讨论体制的优劣,只是想以李厚杉的个人经历做为存于当代的传统国画的传承样式:既画家位在于体制内,他们仍然忠于内心的情感,基于传统绘画的创作及传播。而只有这样在创作和传播上的延续,才能使传统得以延续。因为,无法预言下一个花鸟画大师出于那一年,会是什么样的风格,会离传统有多近。
当代社会主张的多元文化格局之下,花鸟画作品也衍生了诸多的绘画艺术样式,而李厚杉先生的花鸟画能基于传统历史又契合当代精神,在深入生活中,追寻“质朴”,继而有所创举的作品,对于当代中国画坛的花鸟画多样风格是一种有力的存在。正如李厚杉的遗作《墨梅图》上的题跋那样,“吾作画五十年方有古意”,当代中国一批如李厚杉一样的花鸟画家虽然经历了个人生活的变动、体制内外的转折及时代价值观的冲击,但基于艺术造诣的追求上,又需要再次回到传统之上。毕竟,只有吸收了传统的营养才可能蓄积力量求得创新。
在艺术的传承与表达上,纵然有一些流派的产生、兴盛及衰落,但从更广阔的艺术发展史上而言,尤其是在今天信息传递迅捷、各艺术样式和流派之间的借鉴与学习更容易的现实上,李厚杉先生的花鸟画风古朴、生动自然,由内而外生长一种生命力的表达,仍是后学者可借鉴的范本。历史上,许多坊间出身的画家皆因画家的生平在考证上遇到难题,而难以从“源”上找到一种视觉样式及审美传续的脉络。诚然,李厚杉先生显然故世的太早,令人惋惜,但李厚杉先生的个人经历和艺术资源得以完整的保存,对于当代花鸟画的艺术图式的传承研究来说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