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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丹青 云烟故人 ——记李厚杉先生其人其艺 向谦

发布:2019-01-09  阅读:663

 

 年初,受东霖兄之托为厚杉先生作一小文,不几日,收到东霖兄发来的厚杉先生诸多作品的图片,看罢颇有感触,思绪也往往难住,但每每当下笔时总觉得力有不逮,缘因想说的太多,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个人以为,宋及明清间之发展流变对文化的影响尤为重要,前者,高脚桌椅的出现,再由建筑技术之发展,绘画的主要观赏形式由墙壁上逐渐转便至桌案上,形式的转变亦由卷轴转变为挂轴,素绢作为承载媒介一变为纸张,为日后中国绘画艺术的艺术表现之变提供了先决条件,而明清易代之际宣纸生产技艺的完善成熟,为日后绘画中“写意”之变提供了材料上的可能,清中期,长锋羊毫毛笔的出现,既为日后碑学的发展带来了背景条件,亦为日后写意花鸟画的发展孕育了先机。中国写意画的发展也经过了几个历史阶段,其滥觞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典籍里记载的泼墨作品只能寻觅文字中的蛛丝马迹,而传世的作品中或可见得端倪,徐熙则常被尊为写意花鸟的开山之祖,宋代尤其以东坡的写意竹石、梁楷的大写意人物开启了一时之风,而现在所遗存的宋元间的禅门写意山水画则又让写意画达到一个新的局面。到了明代徐青藤与陈白阳成了引领流行的人物,大写意花鸟逐渐成为画坛中最为兴盛的一个艺术门类。明代有徐青藤、陈白阳、陈继儒诸贤,清代先有八大山人、石涛、华新罗、金冬心、汪士慎、郑板桥、李复堂、罗两峰诸人,后有赵撝叔、任伯年、吴昌硕、蒲作英等一时名手,近代则有白石山翁、大千居士、刘海粟、徐悲鸿等多位大师级人物,他们的出现将写意花鸟画推向一个高峰,至今仍有着深远的影响。

   李厚杉先生的画风正是承接着清代中后期扬州画派的余绪而来。其先师学王小古先生,王先生受教于江苏潘仲西、刘竹亭诸贤,后又受业于江苏画师唐鲁臣门下,唐鲁臣先生属于有着严格师徒传承的传统画师,为扬州画派名家王素(小梅)的再传弟子,王素这一绘画流派是典型的江南画风,其风格清丽俊秀,是为典型的江南画风,从王小古先生的作品中能够看到这一师承特点。再加之王小古先生远溯扬州画派华新罗、常州画派恽南田诸大家,将生动、秀逸、俏丽之画风得以延续与发展,并且将此一画风传承至齐鲁大地。这对李厚杉先生绘画艺术风格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影响。厚杉先生自身对扬州画派一脉的学习也是十分主动的,在其笔下竹可见板桥神韵、梅可寻冬心之姿、兰有虬仲之态,正如先贤乐三老人在厚杉先生兰画图上有如此题句:“不失古意,极得晴江之意”(晴江即是扬州画派的著名人物李方膺)。通过认真地学习与不懈的努力,厚杉先生终于艺有所成,八十年代初,其与恩师王小古成功地举办了一场师生作品联展,在当时获得了极高的评价,一时名动齐鲁大地。但是,这些赞誉并不能让厚杉先生停止对艺术的追求,在不惑之年仍然转益多师,先后投身于崔祝生、郭仲选二位大师门下精研绘事与书艺。在五十知天命之岁,厚杉先生仍然孜孜以求,为了艺术上更臻高峰,又拜在二十世纪中国艺术巨擘刘海粟大师的门下,海老的点拨与指点令厚杉先生在绘事上更为勇猛精进。

   正是由于不囿于一家一派的门户之见,厚杉先生能够真正做到广收海纳、博采百家之长,并且在此基础上参合古今艺术之变,逐渐摸索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艺术之路,形成了自身独有的艺术特色。如果说厚杉先生的艺术在四十岁前是沿习了王小古先生一脉的传统花鸟及文人绘画的风格,这段时间的学习为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后追随崔祝生先生,在花鸟画的创作之上融入以泼辣、肆意的笔法入画,这一改变使得厚杉先生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其侧锋入纸、浓墨重彩、率意直写心胸无不凸显出齐鲁大地的文化对于其的孕育与滋养,拙重、沉雄、浑厚、淳朴的齐鲁之风在其笔下得到淋漓尽致地展现。厚杉先生还得益于郭仲选先生书法方面的影响,这让他绘画中的笔墨线条生动而厚重、丰富而沉着,使得其绘画没有野鄙、粗乱、荒率之弊病。年过五旬之后,游艺于海老门下,传承了海老于绘事中讲求“写”之一味,以笔法参合画法、以书法入画,艺术风格淬炼得愈发老练放达,在艺术的精神面貌上追求大气磅礴、笔墨奔腾之势,在艺术品格上追求正大、弘正之气。这些种种都在日后先生的画笔下都能得以很好地体现,通过如今遗留下来的厚杉先生诸多作品中,可以看出,古今诸贤皆是他学习的榜样,同时也都是他追赶的对象,“外师造化,再师先贤,中得心源”或许是其艺术学习与创作的最好写照。在他的作品中能够看出荷有八大山人之风骨,禽鸟多有苦禅老之气质,瓜果常带白石之神韵等等,但是细细品味却又全然不同,这便是属于李厚杉自己的艺术特点,一条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

   观厚杉先生遗留下来的许多未完成的手稿,不得不感叹其过人的艺术才华、创作精力之旺盛、艺术面貌的多样,或许因为其在戏曲舞台上做惯了“角儿”的原故,在其完成与未完成的作品中都有种咄咄逼人的气息,也使得他更喜欢、更善于绘制大尺幅的作品,他的绘画也可以算得上是愈大愈满、愈大愈热烈,如同烈酒,越久越香越陈越浓,满密一纸的纵横笔墨,正如一出活泼激情的戏曲映入眼前,其亦常悟得绘事三昧之“疏可走马密不透风”之妙也。这些都是戏曲艺术与书画艺术的相互补益所带来的影响。向来有这样一种通人,能够做到诸事皆能、诸艺皆通,而厚杉先生似乎就有着这样的天赋,其在梨园中的成就自不必多言,其于绘事之上亦如是,在设计之上厚杉先生也是十分出色的,他为雕牌产品所设计的飞鹰标志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品牌标识。一个艺术家能在诸多方面有着非凡的才能,这既是天赋使然又是后天的勤奋所造就的。

   可惜的是,厚杉先生过早的离世使其在艺术道路的攀登过程中还留有诸多遗憾,他离世之时也正是他融汇百家正待深化之际,这实在令人惋惜。在他的遗稿中,大画显得笔墨淋漓之处满纸流光溢彩,足见其超群的气魄,过人的胆气;小画往往简笔写出颇见意趣童真;书法虽不常作,但从遗稿中能够看出他喜用颤笔以求曲铁成金之意,与李后主所创“金错刀”相仿佛。在他的众多遗稿中,我还看到了一个现象,即是以鸳鸯为题材的作品不仅数量多,其艺术风格上也比其他更为成熟、更有特点,我想着或许是因为每一个成功的画家都在尝试建立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笔墨,形成与表现属于自己的原发性程式,厚杉先生于鸳鸯为题材花大力、下苦功,恐其正是想以此成为名留画史的代表作品。不过,斯人已去,越是深入思寻越是感叹与痛心厚杉先生走得过早,但相信后人是会记住他的,记住这么一个多才、勤奋的艺术家。  

                                   甲午立冬白门巷阡完稿于京东旅次

                                  (作者为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