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写意精神 ——李厚杉花鸟画艺术浅探 杨帆
发布:2020-01-08 阅读:665
北京自由撰稿人
知名美术评论家
接到《李厚杉艺术研究文集》编委会的约稿,欣然应允,随即展开了对已故花鸟画家李厚杉先生的艺术特点及艺术渊源的研究与探索。
首先细阅了李厚杉先生的一百余幅精品遗作。这些花鸟画作品以各类花卉草木及禽鸟鱼虫为题材,以写意技法为表现手段,放笔由心,一气呵成,在似与不似之间直取物象的内涵神髓,于尺幅间营造出了一个个圆融和美,神完气足,意趣横生,似有声光影味交相映衬的微妙意境。
截然迥异于剪红刻翠、娇弱拘谨一路,李厚杉的作品呈现出朴茂天真、疏放畅达之风神。他善于用传统笔墨功夫表现意境,用笔遒劲流畅、慷慨纵横,富于提按、顺逆、快慢、正侧、藏露,轻重、快慢的变化。墨的焦、浓、重、淡、轻,以及着色的各种方法驾驭娴熟,层次丰富,变化多端。非常重视水的运用,画面常有墨彩淋漓、润如春泽的效果。在构图上不拘一格,通过物象的参差交错、俯仰顾盼、虚实疏密及静态与动势的结合等,生发出一派清新自然的盎然生趣,达到了笔、墨、气、韵浑然一体的境界。
总体看来,他的作品不幽不晦、不怪不妄,坚守典雅大方、浑朴自然、中正和谐之道。具有对“火候”的精准把控力,做到了气高而不怒,力劲而不露,奔放中存细腻,豁达里见精微,笔墨收放自如,造型概括恰切,章法控制得当。用花朵烂漫怒放、禽鸟欢悦和鸣的景象表达出对生命与爱的礼赞。既有传统笔墨情趣,又具现代审美意味和鲜明的个人风格。
感受着画中的遗风流韵,手泽犹存,念及人之驾鹤仙去,不禁暗暗叹惋,而作品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又激发起进一步探索的欲望。艺术面貌与风格的形成是诸多主客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在这些作品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渊源呢?
李厚杉出生于山东临沂的一个艺术世家。山东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主流思想体系——儒家思想的发源地。临沂地处沂蒙山区,自然风光优美,曾诞生了颜真卿、王羲之、诸葛亮等一大批先贤古圣,有“钟灵毓秀之地,文韬武略之乡”的称誉。李厚杉的父亲李忠志是当地文化名人,曾受到山东省文化厅的表彰奖励。得天独厚的人文自然环境给予了李厚杉潜移默化的文化滋养,对他的审美价值观及日后艺术风格的形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十几岁的时候,李厚杉成为著名花鸟画家王小古教授的入门弟子。他在恩师的教导下潜心研习中国画,从画理画论到写生创作,一学就是26年。后又师从于著名画家刘海粟、崔祝生学画,书法受教于郭仲选先生。他在师承各位先生的同时,对古代花鸟画名作及近现代的吴昌硕、齐白石、李苦禅、王雪涛、于希宁、孙其峰等花鸟画大家的作品也心摹手追,并且刻苦学习诗词、书法、戏剧等,全面提高自身的文化修为。就这样,李厚杉凭靠勤奋和悟性在写意花鸟画的王国里渐渐登堂入室。尤为可贵的是,他深深扎根在传统中汲取营养,但师古而不泥古,常于前人的成法之外另辟蹊径,使作品体现出自身的精神诉求与现代人的审美理想。比如他画竹子不沿袭传统的一味清高,而是赋予竹浑朴、茁壮之气质,笔墨也更加放逸。
沂蒙山区淳朴而多姿多彩的民风民俗哺育着李厚杉,旖旎的自然风光为他提供了不竭的创作灵感。他抱着“师法造化”、“天人合一”的创作思想深入自然,使作品充满了生命的律动,饱含着对家乡、对自然万物深挚的爱。他的创作题材广泛,尤擅“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从中可见出其人格取向。在他的笔下,花草禽鸟皆浑然天成,清新和悦,情味十足。例如,表现风中的牡丹,温雅雍裕,花容乱颤,宛如喜笑颜开、临风起舞的美人儿,让人又爱又怜,几欲掬而护之。又如,在禽鸟神态的捕捉提炼上别具匠心,常常有谐趣横生、憨真之气满纸的效果。李厚杉生前曾谈到自己的创作感受:“我在作画时,就像在剧团登台演出一样,能够立即进入角色,当执笔在手挥洒自如之时,也就仿佛置身于画面上的花鸟树藤、汩汩河水、累累顽石之间,感情上与大自然产生共鸣并融为一体,进入物我两忘的激情妙境。”
与大多数画家不同的是,作为花鸟画家的李厚杉还是著名的山东柳琴戏表演艺术家,常年在画案与舞台间闪转腾挪。舞台上,他以精湛的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常常赢得满堂彩。画案前,他凝神聚气,案上的宣纸便化为另一个舞台,手中的毛笔恰似自己的替身,皴擦点染,浓淡干湿,舞台上那千变万化的身段和唱腔,在无意之间迹化为宣纸上变幻神奇的笔墨与色彩。一花一鸟,一枝一叶,无不神旺韵流,活色生香,令人击节称叹。就这样,李厚杉以他过人的艺术通感能力在某种程度上将戏曲语言转化成了绘画语言,将柳琴戏粗犷热烈、健康朴实、欢快活泼、生活气息浓郁的风格特点融入了花鸟画艺术,使画面增添了仿佛形、色、声、韵俱全的艺术感染力。
这看似玄虚,实则内存道理。戏剧能用有限的布景、道具、服装、语言、动作演绎复杂的剧情,写意国画可用简练的笔墨传达深刻的精神意旨,由此可见两者的共性特征:不拘于形,传神达意。正是相似的艺术规律和语言逻辑促成了两者之间的交融贯通与转化。唐代画家張彥远在《历代名画記》中有这样的记载:“开元中,将军裴旻善舞剑,道玄观旻舞剑,见出没神怪,既毕,挥毫益进。时又有公孙大娘亦善舞剑器,张旭见之,因为草书,杜甫歌行述其事。”舞剑尚且可以促进吴道子的画道、张旭的书道, 那么,熔语言、动作、舞蹈、音乐于一炉的戏剧对书道、画道的影响之大就不言而喻了。孰不见,明代大书画家徐渭的戏曲艺术造诣极深,当代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是有名的京剧票友,京剧四大名旦全部是书画家,评剧表演艺术家新凤霞也曾拜齐白石老先生为师,这些事例不失为有力的佐证。
以上基本理清了李厚杉先生的艺术特点及艺术渊源。从宏观的角度去审视还可以发现两点:其一,李厚杉的作品中有着很深的儒家文化印记。中国画自古以来的画理、画法与儒、道、释的思想观念紧密关联,中国画的发展就应该立根于传统文脉,而儒家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其崇仁尚礼的和谐观及积极的入世精神,对当前培养和谐的社会心态和健康的文化观念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其二,李厚杉的作品洋溢着蓬勃向上、欣欣向荣的时代精神。他的作品中没有丝毫负面的精神因素,代表了社会的正面价值取向,是当代艺术百家争鸣中的正声。
统而观之,李厚杉的写意花鸟画重笔墨,重真情,师传统,师造化,得心源,博采众长,融会贯通,立根于民族文化的主体和内核,具有鲜明的时代精神特征。它昭示出新时代中国画应秉持的写意精神——笔墨精神、主观精神、自然精神、传统精神与时代精神的统一。
斯人已逝,艺术长存。适逢李厚杉先生逝世十周年,谨以此文寄托缅怀之情。李厚杉先生一生辛勤耕耘,取得了丰硕的艺术成果,希望更多的人通过《李厚杉艺术研究文集》深入了解李厚杉先生的艺术,获得艺术思想的启迪,更好地弘扬和发展中国画艺术。对一位将毕生奉献给民族艺术的艺术家来说,这应该是对其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